女人身子僵了一下,她仿佛没听到楼应之的话,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楼应之观她反应,心中疑惑更甚,正欲开口催促,然而就在这时,那女人却终于缓缓抬起头来。
“敢问这位大人, 您唤民妇,可是有何问话?”女人开口缓缓道,那嘶哑的声音仿佛破风箱摩擦出来的一般。
在她抬头的时候, 一张脸瞬间暴露在阳光之下,顿时让人毛骨悚然。
只见那张看不出年龄的脸上, 一半面颊糊满了黑色的脏污,另一半面颊被整个烧伤,肌肉斑驳的虬结着, 一道长长的伤疤黏连在眼上, 那只眼睛眯的只剩下一道细细的缝, 内里不停的朝外渗出粘稠的脓液, 看起来就像是十八层地狱受尽了火刑, 最后逃窜而出的恶鬼,看着极为可怖。
这模样猝不及防落在楼应之眼中, 惊的他下意识倒退了两步。
“军师, 您还好吧?”侍卫下意识扶了他一把,见他面色泛白, 不由担心的问了一句。
“本官无碍, ”楼应之定了定神, 整理好心情重新看向对面的女人,不过转瞬,面上便恢复了平静。他斟酌了一下措辞, 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道, “你脸上的, 是新伤,如何弄的?”
女人沉默了一下,哀伤的说:“去年冬日, 民妇在家中做饭,外面突然就起了震天的响声,然后……然后民妇家就被那炮。火给毁了,这张脸也就……成了这个模样,”她说着抬起右手,颤抖的摸了摸自己的面颊,“民妇这模样,人不人鬼不鬼的,吓到大人了吧!”
楼应之迎上女人眼中哀伤的神情,心下一时有些惭愧,原也是个可怜人,倒是自己,竟还误会了她图谋不轨:“之前官府对遇难的市民拨了款,本官看你伤的不轻,为何不在家中将养,却还要出来应征?”
他原本是出于关心才有此一问,不成想话音刚落,那女人竟然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来,嘶声的哀求道:“大人,求大人不要赶民妇走,民妇家中还有瘫痪在床的公婆要赡养,那些救助银两哪里够用,民妇虽然……虽然伤了脸,可是年轻力壮,什么苦都肯吃,还请……请大人留下民妇吧!”
女人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,一边哀哀的哭了起来,在场士兵大多都是这东南省府本地人士,也有家中遭了战火残害的,难免心中同情,甚至有人也跟着站出来替她求情。
楼应之弯腰将女人扶了起来:“本官也没说要让你走,罢了,你既愿意,那就留下来吧!”
那女人闻言一喜,抬手抹了抹眼睛,连连道谢起来。
经过这一场插曲,楼应之心情不免有些沉重,又安抚了那女人几句,便打算离开。
在他转身的一剎那,突然瞥见那个被备受同情的女人,眼中迸射出来的怨毒光芒,楼应之心下一惊,只是再细看的时候,那女人分明还期期艾艾的站在那里,眼里满满的无助与可怜。
楼应之摇了摇头,心道自己大概是眼花了,可是那不安的感觉却一直挥之不去,直到他回了营账,侍卫泡了茶水上来,楼应之伸手去接,往桌上放的时候,竟然放偏了位置。
一声脆响划破空气,白瓷杯盏顿时四分五裂。
“军师,您没事吧!”侍卫都被吓了一跳,匆匆上来询问。
楼应之愣愣盯着自己被滚烫茶水溅湿的素白衣摆,半晌抬起头来,答非所问道:“叫许唯过来。”
侍卫顿了顿,随即拱手道:“是。”
不一会儿,外面便走进来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男子,那人身量中等,容貌俊秀,行走间步履沉稳,想必身手非同一般:“大人找属下有事?”
楼应之想了想,还是说道:“军中新进的厨娘中,有个面容烧伤的女子,你去核实一下她的资料,看看是否与军册所记相符。”